这位一枚邮票卖201万的“豁达老头”又出手了!
“人呢,最美好的东西是品行、气质。”
探月工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、航天英雄杨利伟、著名艺术家韩美林等人纷纷打call。而这样热闹的场面,黄永玉已经“见怪不怪”。
这个“怪老头”,是中国生肖邮票的开山之人。
1980年,中国邮政发行了第一枚生肖邮票——《庚申年》金猴邮票,设计者正是黄永玉。在2017年保利拍卖会上,这套设计精美的金猴邮票拍出了201万元的高价,缔造了现代邮票拍卖价格的神话。
2018年,《环球人物》记者曾专访过黄永玉。那天他刚过完95岁虚岁生日,在家中与记者专门聊到了审美的话题:“人呢,最美好的东西是品行、气质。在我眼里,我的夫人、女儿、朋友都很美。”
爱美的老头
当年,美丽聪颖的将军之女爱上了刻木刻的流浪小伙,在全家人的反对下,姑娘毅然与小伙子私奔结婚。
“很多人问我是怎么追求她的,想看我写的情书,其实吧,很简单。”黄永玉嘴角上扬,讲起了这段感情的开端。
有一天,他大胆问张梅溪:“假如有一个人爱你,你怎么办?”张梅溪说:“那要看是谁了。”黄永玉脱口而出:“就是我了。”她则回答:“你要是早问,我早就答应了。”就这样,一辈子了。
忆及与妻子的往昔,黄永玉的目光不自觉转向女儿黑妮:“你看,我的女儿没整过容,也没化妆,却是这么漂亮。”
话到此处,他蓦然想起沸沸扬扬的“娘炮”风。“我接受不了这种审美。但是……”他屈起手指轻叩沙发扶手,严肃道,“但是那些被指责‘娘炮’的孩子很无辜,他们没有还击之力,是审美者的问题。”
在艺术创作上,黄永玉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美学欣赏。他画荷,浓墨重彩、色彩斑斓而又有着清新脱俗之感。他建房,凤凰古城的“夺翠楼”“玉氏山房”,北京的“万荷堂”,都充满了中国古典园林元素。
“作为艺术家,您喜欢什么样的美?”
“和我来往的人,我不会考虑她长得美不美。”黄永玉论“美”,自有一套独特的看法,“我年少在香港时,认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,半个多世纪后,我再次见到了她,那时她已经80多岁了。旁人问我,你知道她是谁吗?我怎么会想到,当年那么漂亮的姑娘,现在完全认不出了!你看,好看的外表,最多保持20年。”
“我喜欢完美的美。”黄永玉接着不假思索地说。“就像所有的画本我都很喜欢,但没有特别偏好哪一种,只要是好的,我就去学习和吸收,没有陈见,也没有国界。”
“老友都去世了,就剩我自己了”
这个爱美的老头,审美观豁达,生死观也豁达。当他毫不在意地笑着说“老友都去世,就剩我自己”时,记者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个玩笑。
1946年,黄永玉辗转到上海,生活贫苦,住在巴金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宿舍。在这里,他发表了很多文学和美术作品,也认识了唐弢、汪曾祺、黄裳、萧乾、臧克家、冯雪峰等作家,李桦、陈烟桥、野夫、王琦、麦秆、杨可扬、邵克萍等木刻家。“可惜他们全去世了。”
1997年,黄永玉正在意大利家里楼上画画,女儿大叫:汪曾祺伯伯去世了。黄永玉很平静:嘿!嘿!他怎么会这么快死呀?
“和我同一代的朋友,香港的、上海的、北京的,一个都没有了。我曾经和黄苗子、郁风去凤凰,那时郁风刚做完手术,缝的线都没拆。我们在凤凰一起画画,她说,留几笔给我,等回北京再画。回北京不几天,她就去世了。”
“还剩下两个朋友,许麟庐和黄苗子。我说,现在就剩下咱们仨了。几天以后,许麟庐就去世了。我跟苗子说,你看,就剩下咱们俩了。几天后苗子也去世了。”他仰头大笑起来,仿佛这是一桩趣事,感染得我们也笑了。
笑声散到空气中,我们年轻人,却比不上他的通达,只觉得笑到尽头,惆怅涌了上来,心里涩涩的。
黄永玉看了记者一眼,指指茶几上一张香港明星李丽华的照片。“李丽华是我的老友,和我同龄。她的戏演得很好,可惜去年去世了。现在真的就剩我一个了。”
一只黑猫灵巧地跳到了黄永玉的膝上。如今,整日与黄永玉相伴的,就是家里的这些猫和狗。“它们呀,一点都不听话。”黄永玉宠溺地说,“我这里的狗大都是捡回来的流浪狗。有一只养了一年多了,还不敢见我,只在吃东西的时候才找我。女儿还捡回一只被汽车碾伤的小母狗,后来和家里的狗生了10多只狗崽。我们家现在有20多只狗了!”
黄永玉酷爱动物,他1980年画的金猴邮票,就是根据一只名叫伊喔的猴子画的。
黄永玉轻抚着小猫,沉吟道:“想起那些曾经的朋友,我都很快乐,就像我回想起过去的生活。当然也有讨厌的人,也有艰辛的时候。但人生就是这样,怎么过,取决于你本身的心态。”
在黄永玉的老家湖南有句俗话,“人老成精”。记者只觉得眼前这位黄老头,不热闹,但是真豁达,真洒脱。这点,从他的画作中就能体会到。
他喜欢画幽默漫画,旁边配上寥寥几句说明,让人忍俊不禁。他画自己家的鹦鹉,配文:鸟是好鸟,就是话多;朋友来家中做客,人人都在低头玩手机,他就画了一套以猴为主题的挂历,其中一幅画是孙悟空在花果山开会,旁边大字写道:不准用手机;90岁时,他画了一幅自画像“比我老的老头”,是个赤脚、光肚脐,手舞足蹈,烟斗掉在脚边的形象。
萧乾曾这样形容黄永玉:“浮漾在他粗犷的线条间的正是童稚、喜悦和奔放。”
豁达源于曲折人生
黄永玉的这份童真,来源于生活的磨炼。他的少年时代,正逢抗日战争,十二三岁时,他便离开家乡,四处流浪,“自小捡拾路边残剩度日”,靠着木刻,在战乱中求生存。日本飞机来轰炸、少吃少喝,都不要紧,只要包袱里还有木刻刀、木板和书,就安心了。“我流浪的包袱里什么书都有,古典的、现代的、翻译小说……有些老人家看到后就说:你看这孩子,流浪还带着书!”
他流落到福建山区小瓷作坊做小工,长大后来到上海、台湾和香港,当过中学教员、剧团美术队员、报社编辑……“一听流浪,很多人都觉得浪漫好玩,其实一点也不好玩,很苦的。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,都是磨炼。”在动荡时代里漂泊,黄永玉练就了一身本事,他自学了美术、文学,终成一代名家。
1952年,黄永玉在表叔沈从文的劝说下,偕夫人张梅溪从香港前往北京,到中央美术学院任教。
但后来,他的命运急转直下,一度被拉去游街、辱骂,还坐了牢。
在牢里,他想看书,就谎称自己有传染性肝病,吓得看守的人把他单独关押起来。家人偷偷把小说带给他,他读完了,再把书带出去。除了看书,他还用各种材料作烟斗。
回忆起那段经历,他说,我不怕挨打,但我不接受对我人格上的侮辱。这就是黄永玉的性情与风骨。而对于世间种种烦恼,黄永玉的解决之道是创作。“画画解决不了的事情,我就用雕塑,雕塑解决不了,我就写作,用文字解决。”
近几年,黄永玉已经很少回家乡湖南凤凰了,主要是因为“工作太多,没有闲暇时间”。
他50多岁那会儿,曾陪着80岁的表叔沈从文回了趟老家凤凰。叔侄俩去看了就读过的文昌阁小学,又回到了老宅。
·沈从文(左)与黄永玉,两人是表叔侄。
回到北京后,病榻上的沈从文抓住黄永玉的手说:“谢谢你,带我回凤凰。”沈从文去世后安葬在老家,黄永玉给他补了石碑,上书“一个士兵,要不战死沙场,便是回到故乡”。黄永玉说,自己百年后会用一种不同的方式。他说,我已经写好遗嘱了,死后骨灰不要了,“跟那孤魂野鬼在一起”,朋友想他的时候,“看看天、看看云嘛”。
这话,他在央视节目《朗读者》上说过,立即上了热搜、刷了屏。这一次,他又补充说:“我劝你们不要把死亡看得太重。就算是皇帝,费尽心思修了地宫陵寝,几百年几千年后,还不是被后人挖了出来?”说着,他又大声笑了起来。
“来,我带你们四处看看。”黄永玉兴致勃勃地站起来,带记者先看他的玉簪花图。随后,他略为得意地指着书桌前的一把椅子说:“这是美国前总统老布什驻华时坐过的椅子,我在拍卖行花了25块钱买来的。”然后是看挂在餐厅墙上的一幅字,章草,“这是1982年我的表叔沈从文写的”。最后是看客厅墙上一张张照片:“这是瞿秋白的学生,这两个是他的孩子。”“这是黑妮小时候,在颐和园拍的。”……看着这些照片,他喃喃道:“一晃,几代人就过去了。”
一晃,这一下午的时光也过去了。当记者告辞时,看着老先生驻足在未完成的玉簪花图边送客,想起了作家六神磊磊写过的张三丰,大意是:“他在武学上太孤独,没有人可以聊天;他在岁月上也那么孤独,没有人可以分享。时间的洪流早已带走了他的同伴……可他还是那么地知人情,那么有趣。他虽做不到像周伯通那样变成老小孩……但他也成为一个可爱、有趣、不招人烦的老头。”
六神磊磊觉得,心疼张三丰。
我们觉得,舍不得黄永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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